Featured image of post 魔山 托马斯·曼

魔山 托马斯·曼

记录一次魔山阅读,非常混乱,只是一个笔记

这本书篇幅非常长,而且其中存在很多哲学观点的讨论,语句也有些超长议论性难句,但好在我之前看过一点哲学史,读起来较轻松了点,最后还是坚持读完了。

书名叫"魔山",还是德国人写的,在我看来应当是冷峻、庄重和肃穆的气氛,但读完却发现,充满了温情与人道主义。

时间,疾病,死亡,理性与激情

同时从时间和空间出发的两个维度,构建起了魔山这个极富象征性的社会病态图景。

这本书厉害的地方在于,面对世界的病态幻象,不是选择逃避归隐,而是选择直面,构建出自己的生命观念。

空间

书的主题是疾病,疾病借助于空间法则的实施,完成了对个体的一次有效的控制,个体又通过时间完成了对这种控制的有利反噬。也就是说主人公汉斯卡斯托普在空间上被疾病监禁,在时间上找到了自由。这里的“疾病”不一定真的是指身体上的疾病,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异己力量,“文化病态”。作家把这个世界比喻做一个巨大的病院。疾病的出现会使人产生严重的挫败感和依赖性,进而形成对医学科学的非理性的崇拜和对体制规则的一种盲目顺从。科学与规则的理性与盲目崇拜的非理性,人在这种疾病幻象和非理性之中会自觉和不自觉的用疾病来建立自己的身份认同,进而确立对这个世界的基本认知。

这本书中涉及到了几个学科内容,比较有意思的是:

  1. 疾病社会学
    • 疾病重构了社会空间,一方面表现了物理的隔离,一方面山上世界和山下世界的分隔。另一方面是原来平面的社会关系在疾病的作用下变成了医生和病人之间的一个垂直关系,构成了一个垂直状态的社会空间。
  2. 疾病伦理学
    • 如果一个人一旦成为病人,会有一种对社会道德上的负罪感,背负了沉重的精神负担。
  3. 疾病心理学
    • 揭示了个体和体制关系中的微妙的心理共振,一个人到底有没有病归根到底还是个心理问题,汉斯原本是健康的,或者说疾病的症状没有显现,并且他自己也认为与其他病人不同,只住下21天。但在山上的疾病幻象中成功的被催眠了,疾病焦虑出现在他身上,配合着做各式各样的检查,后来身份认同出现变化,汉斯真的认可他是个病人。并且在这种认同之下,汉斯被驯化了,医院都是为我好,就会认为它做什么都是合理的, 治疗不仅仅是一种医学上的救治,其实同时还是一种极为有效的社会规训形式。

这篇小说的价值在于不仅仅写出了我们这个世界日益严重的病院幻象,还在于透过汉斯的奇特经历,写出了一个个体走出这种具有集体性和体制化特征的病院幻象的一种可能

汉斯对舒舍夫人有着狂热的迷恋,这种狂热的迷恋是一种病态的表达,作品中强调了一个观点:爱情其实和病是同理的,疾病和情欲是异质同构的一个事物,汉斯之所以能够最终摆脱这个病院幻象,其实是不是因为他相爱,而是因为他不爱,最终摆脱了爱的诱惑。爱为什么是疾病?在我理解看来,爱情对于个体来说是一份异己的力量,我会因为爱情丧失理性而产生变化,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与疾病相同。

纳夫塔和赛特姆布里尼分别代表了理性和非理性两个不同的思想立场,汉斯在这两个思想力量中不断摇摆,通过理性和非理性在两人辩论中的拉锯,不断地显示出对绝对真理的一种消解力量。我一直觉得这些作家受尼采影响非常大,赛特姆布里尼是个理性主义者和人文主义者,他身上代表的理性风格有点像“日神精神”中的阿波罗精神。纳夫塔有点像“酒神精神”(从生命的绝对无意义性中获得悲剧性陶醉)。但在他两的不断辩论中,可以发现,有时候纳夫塔的观点会变成赛特姆布里尼所应该支持的,而赛特姆布里尼对因为这一点反驳出纳夫塔应该支持的观点,就是说纳夫塔的观点会变的带有一定的理性主义,赛特姆布里尼的观点会变的有一定的非理性。所以其实他们的观点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很难说谁对谁错,结果就是消解了绝对真理的权威性。汉斯的思想就找到了一条出路,既不是一个理性派也不是一个非理性派,汉斯是一个行动派,他从两人的辩论中获得了行动的力量,思想最终对行动做出了让步。所以,汉斯在山上所经历的是精神觉醒,正因为他被动的成为了病人,他才惊讶的发现,原本他原来所向往的所认同的所追求的那种所谓健康的、优雅的、和顺从的生活,那才是一种病。一个半真半假的病让汉斯知道了另一个真正的病,这可能才是托马斯曼告诉我们的最终摆脱“病院幻象”的唯一出路。

雪的章节让我印象深刻,汉斯不顾疗养院等束缚他的规则,拿上雪橇,在岑寂虚无的白雪世界中漫无目的的游行,甘冒回去太晚的风险,奋力深入那旷野的沉默,深入那阴郁恐怖、岌岌可危的境界。他以不辨方向,抛开一切,甚至是回去的可能,抛弃了日常主宰他的理性、秩序和规则,将自己完全投入自然和激情。

时间

还在于托马斯曼揭示了疾病和时间关系的隐秘逻辑,以及在这个关系逻辑当中,他找到了每一个个体,去追求自由的可能性。魔山上的空间自由,而时间严格。疾病让病人摆脱日常状态,进入一种更具规范性和统一性的时间系统,是一种在封闭状态下的,具有很明显强制性的一个公共时间。汉斯并没有完全被病院时间所同化,他之所以能够成功的出走,靠的是他有意无意之中积攒的和病院公共时间相抗衡的私人时间,正是靠着这种个体的时间经验的建立,他得以获得自由。

托马斯曼用时间来构造故事框架,故事中的时间基本单位是七。七天不仅仅是个自然时间,其实还是一个文化时间,就拥有文化的建构性,用七这个数字可以建构出一个全新的时间秩序,病院的时间是机械化的时间和含混性的时间的一个诡异的结合。病院在严格时间规范下却无法承诺时间,在每天机械性的日程规定下,却无法获知出院时间,确定性和不确定性下的诡异结合了,这是体制时间最不人道的地方,也是所有体制维持其有效统治的关键之所在。汉斯用了三周的时间完成了身份的转变,从一个健康的人变成了一个病人,然后又用七个月的时间去爱舒舍夫人,最后用了七年的时间治疗,之后下山。七这个数字在这个作品中既预示了完整性,同时又包含了新生和转型,时间到了,一段新的生活就必须重新开始,无视含混的存在。

魔山的神奇之处还在于它的动态时间态势的呈现,小说每一章的篇幅都要比前一章篇幅要长,开始时是按日作为时间单位来写,后面是按一周一周来写,在第五章又是按一个月一个月来写,最后按年为单位,时间的运行方式越走越长,因此时间就成为了叙事单位。所以,在艺术上形成了一种时间的节奏感,不同位制的钟摆产生出的摆动,如同交响乐团所发出的和谐共鸣。这种时间和医院的整齐划一的体制时间形成了鲜明对比,并且是截然对立的。时间一旦体制化,就会变得空洞化,没有生命感,身处其中的病人麻木不仁,汉斯在遵循铁板一块的时间规范当中,又很神奇的找到了一些裂缝,随着个体的时间系统的逐渐膨胀和丰富,病院体制时间表现在汉斯身上就趋于彻底的崩溃,固有的时间崩溃,新的生命就开始,旧的秩序自然的瓦解。魔山的动态时间节奏,是汉斯从病院体制时间的各种大一统的、刻板的规范和体制当中逃逸出来,形成了一种自我成长的生命轨迹。

七年的变化本质上是时间经验的转变,约阿希姆和佩佩尔科恩的死给汉斯带来了很大的冲击,正是这种死进入到汉斯的灵魂深处,转化为身体的体感,死亡使得汉斯自己营造出来的个人时间具有了一种生命的质感。疾病最可怕的一点是剥夺了一个人的时间,疾病把人拖进了一个似乎是有利于治疗的刚性的时间状态中,把人变成了听天由命的被动客体,托马斯曼的使命是要把原本属于我们每个人的时间从体制时间的监狱中抢夺回来。汉斯在作品中出现是以时间主体的角色出现,汉斯也因此主导了全书的时间节奏,慢慢成为了时间的主人。开始的时间描写都是具体的,之后对于时间变成了形而上的思考,时间的存在与观念被汉斯内化,汉斯成为了时间本身,病院的时间是与自然界的时间脱节的,而汉斯的时间从自然界变换莫测的气象中去体验和把握那样一种时间的无差别的晕眩感。汉斯越过了病院,从大自然中获得感悟,达沃斯山区混乱的气象,让汉斯享受到一种时间失控的状态,以及这种状态下晕眩体验。

植物给汉斯带来了宝贵的时间经验,观察植物也将时间微观化了,使得我们平时空洞的注意力在最小的时间单位面前得以集中,进入到植物中和时间里,托马斯曼说时间如果拉长了,对我们人没有任何意义,时间必须要缩小,通过时间的缩小不断把事物加以放大,这样我们的时间经验变得很丰富扎实。其次就是循环性,循环是我们赋予时间的一种运动形式,不是重复,循环有变化,而重复没有变化,植物的循环性有助于我们人去建立一套个体时间的运转系统,强化了汉斯对生命的理解。像植物一样活着,该繁茂的时候便繁茂,该凋谢的时候便凋谢,一切都顺其自然。

6346436
使用 Hugo 构建
主题 StackJimmy 设计